我突然就懂了,她剪头发是想见叶千秋。
我在卫生间里清洗剪刀和毛巾上的碎发屑,洗脸池上的镜子正对着Lillian 的卧室。镜子有手, 伸出指头轻轻一勾, 就把房间里的情景扯到了我眼中。
Lillian 的平板电脑联上了网,一阵地动山摇之后,屏幕稳定在一堵白墙上。白墙渐渐上升,镜头落到一张白色的小床和一个白头发的小孩脸上。是的,我没说错,是小孩,一个脑子里所有乌七八糟的记忆都已被时间涤荡干净的老小孩。
“老叶,你好吗? ”片刻沉默之后,Lillian 先开了口。
“好,嘿嘿,好。”老头儿摇晃着身子,蚕一样白胖的脸上浮起一团茫然的笑意。
“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? ”
“知道,嘿嘿,知道。”老头儿把所有的回答都重复了两次,似乎坚持就是一种证明。
“五月,二十五号,你说,是什么,日子? ”Lillian 一字一顿地给他递着线索。
老头儿的五官突然扭成了一团, 太阳穴上有一根青筋在游走———那是脑子在找路。路歪歪扭扭,老头儿走了几步就走丢了,眼角一垂,似乎要哭。
“娟子哟,娟子! ”老头儿别过脸去,冲着门外大声号叫。这家养老院是香港人出资建造的,护士都会讲中文。“娟子知道,你问娟子。”
“George,George! ”走廊深处传来一个女人的狂喊,接着便是一片嘈杂和混乱。脚步声,物件翻落声,哭声,安抚声。有人从外边关上了老头儿的房门,世界重归寂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