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,仿佛他走过一条窄窄的木板,左右两边都是冒泡的浅滩。她向他伸出细瘦苍白的小手,他小心翼翼地用他那粗壮的手握住它,仿佛害怕握断它似的,敬畏地把它放到嘴唇上。她用友好的手势招呼他在她床旁的安乐椅上就座。他坐下,膝盖像突然折断了似的。
.他坐下时,感到更有点不安了。现在整个房间不再凶猛地围绕他旋转,地不那么像波浪一样摇晃了。但是不习惯的目光仍然使他心慌意乱。宽松的绸被似乎露出了她的裸体,华盖的紫云似乎像雾一样飘下。他不敢往前看,但觉得要是地上能找到个缝儿,他准能钻进去。他的一双手,一双非常大的不灵活的红手来回地摸着椅子靠背,仿佛他必须抓牢,可这双手被自己的不安吓了一跳,像冻成一团似地回在他怀里。他眼里流露出炙热的感情,差一点流出泪来。他全身肌肉都吓得绷紧了,他感到嗓子眼里没有力气,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她见他满副窘态,感到开心。使她愉快的是,沉默好长时间,微笑着观察他怎样挤出第一句话,他怎样结结巴巴,看这个魁梧的大汉如何颤抖,睁着孤立无援的眼睛四处张望。
终于她同情他,开始问他有什么想法。她善于装出对他的想法非常感兴趣。因此,他又逐渐得到了勇气。他叙述他的学习、教父和哲学家的情况。她参加聊天,但对此知之不多。他提出和讨论自己看法时采取的傲慢态度开始使她讨厌。她用各种动作使他心慌意乱,她却感到开心。她有时候拉住被子,仿佛它要滑下来;她从破绸被子中伸出光胳膊,打了一个突然说话的手势,脚在被子下面晃动;他总是中断谈话,急促匆忙,说话模模糊糊,或者像连珠炮似地说出来。他的面部越来越显出一种痛苦的、紧张的表情,她看过去,又到一条血管像一条蛇一样急急地爬过额头。这种游戏使她高兴。她喜欢他,这种儿童般的困惑胜过他善用的修辞。她试图也用言辞使他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