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坡先生当然留恋着身后渐渐远去的雷州半岛,那里大概还痴痴站立着刚刚握别的弟弟苏辙。但眼前云水尽处的新天地,更吸引着他。他不禁吟诵起他几天前写成的给他弟弟的诗,其中表露出这样的胸怀:“平生学道真实意,岂与穷达俱存亡。”“他年谁作舆地志,海南万古真吾乡。”这恐怕又要让那些再次流放他的中书省官员大大地感到失望了。这一帮小人,以为他厌绝这蛮夷未化、瘴气弥漫的海岛,并因而一蹶不振。哪里想到一个精神上的巨人,绝非虫豸们那些卑污伎俩所能压倒的。他还未踏上海南岛,已经燃起生活的欲望,打算从此永远住下去,把这里当作他的故乡了。
当初,他们撺掇皇帝,将他远戍惠州,以为能挫折苏轼的豪放不羁的胆气,能摧败他海内仰慕的文学声名,能使他噤若寒蝉,销声匿迹,再不能锋芒毕露,所向披靡。谁知他根本没把这贬谪放在心上。“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妨长作岭南人。”情致更佳,诗兴不减,佳作泉涌,文章尤健。这些在岭南的笔墨,不仅抄录者多,刻印者众,而且很快传入都城,流入禁中,一时间,“士大夫不能诵苏诗,便自觉气索”。那时,不但整个中国都在咏读他的诗篇,传抄他的文章,甚至在都城开封住着的外国使者、商贾,来求学的朝鲜、日本、西域人,也不惜重金收购他的文集。